浅论舒婷诗歌的思想意蕴和意象特点
舒婷,出生于1952年,是朦胧诗派的代表作家之一。《致橡树》是她朦胧思潮的代表作之一,与北岛、顾城齐名,事实上,她的诗歌更接近上一代载道意味较浓的传统诗人,反抗性淡漠了许多。主要著作有诗集《双桅船》、《会唱歌的鸢尾花》、《始祖鸟》,散文集《心烟》等。
舒婷擅长于自我情感律动的内省,在把握复杂细致的情感体验方面特别表现出女性独有的敏感。情感的复杂性、丰富性常常通过假设、让步等特殊句式表现得曲折尽致。舒婷又能在一些常常被人们漠视的常规现象中发现尖锐深刻的诗化哲理(《神女峰》、《惠安女子》),并把这种发现写得既富有思辩力量,又楚楚动人。
舒婷的诗真挚、柔婉、朦胧,以曲折的方式表现对人生的思考和探索,曾被称为“崛起的诗”中的代表,因而引起争论。她的诗,有明丽隽美的意象,缜密流畅的思维逻辑,积极向上的思想,从这方面说,她的诗并不“朦胧”。只是多数诗的手法采用隐喻、局部或整体象征,很少以直抒告白的方式,表达的意象有一定的多义性。笔者无力走进这样一位杰出诗人真正的内心世界,只能以粗陋的笔尖就舒婷诗歌的思想意蕴和意象特点两方面谈谈自己浅显的认识。
一、舒婷诗歌的思想意蕴
舒婷诗集
舒婷的诗歌大多以“爱”为内核、忧伤与憧憬并存。其诗歌由于失落、悲哀、迷惘所带来的忧伤、痛苦,却蕴籍着对人生道路的思考、探索,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笔者认为,舒婷诗歌的思想意蕴,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体现对真善美的人性回归的追求
朦胧诗人们的人生历程中,都有一个共同的生活经历,即都经历过惨绝人寰的文化大革命。它使他们失去的金的童年,失去了温暖与友爱,甚至推动了正常教育和就业的机会。他们目睹了“一系列威胁着残害着人和心灵的历史事件”的不断出现,人性被湮没,人与人之间竖起了一层愈来愈厚实的障壁……于是,这些怀着被愚弄和被遗弃的心态的一代人,便成长为冷峻、深刻而又特别赋有创新意识的一代新人。他们痛恨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他们仇视人性被埋没的无理,他们痛苦地反思着昨日历史的疯狂;他们欣悦地展望着明天世界的美丽。于是,
他们的借着战斗的芦笛,吹奏出了追求友爱和谐的人际关系、追求真诚善良的人性回归的笛音。他们期盼着人类纯真的爱。
舒婷作为现代朦胧诗的代表人物,诗歌处处呈现出与传统诗歌不同的思想意蕴。对人的自我价值的重新确认,对人道主义和人性复归的呼唤,对人的自由心灵奥秘的探索构成了她诗歌的核心思想。舒婷以“搁浅的船”概括一代人的悲剧命运(《船》),面对神女峰这千年流传的人间神话“煽动新的背叛”(《神女峰》);诗人在觉醒与叛逆、迷惘与清醒、痛苦与庄严、失落与寻、追悔与重建的感伤
诗情中试图建构一个新的诗学主题。在《雨别》等作品里,舒婷真切地呼唤爱者与被爱者之间的真情和人性美,展现了当代中国女性美丽的灵魂。
读舒婷的诗,能听到“旋律”的彩,看到“旋律”的游移、低回,在灵魂里听到这种对友爱和谐的人际关系和真诚善良的人性回归追求的巨大回响。
“纵有辽远的疆域/飓尺之内/却丧失了最后的力量 /隔着永恒的距离/他们怅然相望/爱情穿过生死的界限/世纪的空间/交织着万古常新的目光/难道真挚的爱/将随着船板一起腐烂/难道飞翔的灵魂/将终身监禁在自由的门槛”(舒婷《船》)。她渴望人类之爱的觉醒,渴望普通人的灵魂亦能得到真正的自由:“要歌唱你就歌唱吧/但请轻轻、轻轻、温柔地”、“要哭泣你就哭泣吧/让泪水/流呵、流呵、默默地。”(舒婷《四月的黄昏》
这是对情感自由的追求,这是对独立人格的追求,这是对真诚善良的人性回归的祈求。终于,她到了: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象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也不止象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这便是《致橡树》在这首“写给我所爱的男朋友”的诗中,通过对坚贞、纯洁、平等的“爱”的讴歌,充分
反映了人们独立价格意识的觉醒和对于作为人的价值、人与人之间友爱和谐平行关系的慎重思考和追求。人与人,绝不能互相利用,“我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你也不能只是像泉源,常年判定为清凉的慰籍;我们不能互借对方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感情;我们只能平行、互助、互爱,你是‘橡树’,我是‘木棉’,‘你’有‘你’的领空,‘我’有‘我’的天地。”总之,我们常常把《致橡树》仅仅理解为一首纯正的爱情诗,而其实在追求歌颂
爱情之外,它还深刻反映了作者对人与人之间的人际关系的深入思考和追求,追求的是人类之爱,呼唤的是真诚善良的人性回归。
她还用冷峻的笔调表现了十年里许多极端冷漠、残酷、自私、人性被埋没的社会现实:
“如墨/看不见的潮汐越加凶险/女人痛经/小偷四出/政客摸黑猜拳。”(舒婷《朔望》)社会是这样冷漠,更何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呢?十年:扭曲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扭曲了人性至于何等地步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舒婷从没有失去过信心,她说:“我通过我自己深深意识到:今天,我们迫切需要尊重、信任和温暖。我尽可能地用诗来表现我对“人”的一种关切。障碍必须拆除,面具应当解下。我相信,人和人是能够互相理解的,因为通往心灵的道路总可以到。”她坚信和谐友爱的人际关系很快就可以建立起来。她坚信人性的回归马上将成为现实。这是多么真挚的追求,又是多么强烈的热望啊!而这正是舒
婷的朦胧诗的最基本的思想特征。
(二)彰显对人的价值及社会权利的追求,渴望得到社会尊重
十年文化大革命,不仅搞乱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且也严重地搞乱了人与社会的关系。个人被湮没于社会,人的价值得不到社会的承认,自我被社会所弃置,人与社会的整个关系都被扭曲、变形。舒婷对此极为反感,她认为:“个人在社会中应该有一种更高的地位,既然是人创造了社会,就不应该以社会的利益否定个人的利益,既然是人创造了社会的精神文明,就不应该把社会的(时代的)精神作为个人的精神的敌对力量,那种人‘异化’为自我物质和精神的统治力量的历史应该加以自尊审查。”“社会的价值也不能离开个人的精神价值,对于许多人的心灵是重要的,对于社会政治就有相当的重要性。”(孙绍振《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因此,她大声呼吁:“个人与社会分割的历史应该结束!”为此,舒婷强烈地追求社会对人的尊重和人的价值及社会权利,请看《馈赠》:“我的梦想是池塘的梦想/生存不仅映照天空/让周围的垂柳和紫云英/把我汲取干净吧/缘着树根我走向叶脉/凋谢了我并非伤悲/我表达了自己/我获得了生命/我的快乐是阳光的快乐/短暂却留下了不朽的创作……/我的悲哀是侯鸟的悲哀/只有春天理解这份热爱/忍受一切艰难失败/永远飞向温暖光明的未来/啊/流血的翅膀/写一行饱满的诗/深入所有的心灵/进入所有年代/我的全部感情/都
是土地的馈赠”。
在这里,诗人把自己的“梦想”、“快乐”、“悲哀”等情感都维系于社会之上,只要社会对“我”尊重,只要“我”的价值得到承认,那么即使“垂柳和紫云英/把我汲取干净”甚至“凋谢”了,“我”也“并不悲伤”,因为“我表达了自己”,因为“我”由此便“获得了生命”。诗人深情地表白,“我”的快乐是象阳光一样奉献于社会,在短暂的生命中,给社会留下“不朽的创作”;“我”的悲哀是象侯鸟一样不被社会理解,是象侯鸟一样因气候(社会气候)的变幻而被“呼来喝去”的受驱赶。因此,诗人希求“春天”能够理解“我”的“这份热爱”,为此,即使追求的翅膀流血了,“我”也还是要“写一行饱满的诗”,去“深入所有的心灵”,以“进入所有的年代”。让所有的年代都能记住“我”吧!在这里诗人对“我”的价值,“我”的社会权利的追求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另外,舒婷的一些表现对社会落后现象强烈不满和对社会生活的积极干预的诗作,则从侧面,或从反面的角度表现了其对社会的尊重和人的价值及社会权利的追求。当官僚主义者无视人的尊严,甚至可以说扼杀了人的生命时,舒婷大声质问:“谁说生命是一片树叶/凋谢了/树叶依然充满生机/谁说生命是一朵浪花/消失了/大海照样奔注不息/谁说英雄已被追认/死亡可以被忘记/谁说人类现代化的未来/必须以生命做这样血淋淋的祭礼。”(舒婷《风暴过去之后》)诗人愤怒的质问鲜明地表明了自己态度:生命应该受到尊重,即使是最最普通的生命,它依然是无比宝贵的。只要他是人,他就应该有人的尊严,人的价值、人的权利,决不能只是“无私”的“树叶”和“浪花”,决不能让人的尊严、权利、价值成为社会当权者中某些渎职者所交的血淋淋的“学费”。为追求人的价值,为追求人的社会权利,“我推翻了一道
道定义/我打碎了一层层枷锁”(舒婷《风暴过去之后》)。“我站起来了/站在广阔的地平线上/再没有人/再没有任何手段/能把我重新推下去。”(舒婷《一代人的呼声》)这可以看作是舒婷对这一追求的总宣言。
细读舒婷的作品,会给人一种深刻的心理反思和精神享受,耐人寻味,发人深省,促人顿悟,令人难忘。舒婷创作的长诗《会唱歌的鸢尾花》,构思新颖,富有浓郁的抒情彩;语言精美,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舒婷的含蓄委婉,精致细腻的画面感,她赋予的每个平常的东西美好的生命和感情,让人看到一个平凡的温柔如水的邻家女孩,还看到一个倔强坚强满腔热血的战士。不管覆盖多少时间
的尘沙,她始终是一块温润如初的美玉。诗中深刻揭示了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又作为一位诗人,内心存在的种种深刻的矛盾。如果说,在此之前的多数诗作显示了舒婷的浪漫主义的基调,那么《会唱歌的鸢尾花》体现了诗人向现代主义的某种转化。写《致橡树》等诗的时候,诗中的抒情主人公是爱情的寻求者,她一方面宣称不做攀援的凌霄花,而做与橡树并立的木棉,另一方面,她也在寻自己的橡树。而到《会唱歌的鸢尾花》,诗人显然已寻到了自己的橡树,她渴望的爱情已经实现:
“在你的胸前/我已变成会唱歌的鸢尾花。”
但是,诗人并未沉醉到这种业已实现的爱情中而不能自拔,而是体悟到,爱情在女性生活中虽然占重要地位,却不是唯一的内容。在诗中,爱与欲,构成诗人情绪涌动的浪花,理想与使命感则构成诗歌
的精神底蕴:
“我情感的三角梅啊/你宁可生生灭灭/回到你风风雨雨的山坡/不要在瓶上摇曳”,“我天性中的野天鹅啊/你即使负着伤/也要横越无遮拦的冬天/不要留恋带栏杆的春。”
诗人珍惜爱情,但又清醒地意识到她不仅仅属于爱人:
“我的名字和我的信念/已同时进入跑道/代表民族的某个单项纪录/我没有权力休闲/生命的冲刺/没有终点/只有速度。”
从《会唱歌的鸢尾花》,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到舒婷一方面在诗歌中强化了个人经验,另一方面还在努力把个人经验提升到一代人的人生追求上来。诗人在诗歌中展示了爱情与事业、欲望与信念、个人与环境的矛盾以及由此引起的忧伤与痛苦。正是舒婷诗歌中的这种深刻的自我矛盾,以及散点透视的结构和幻梦的引入,使这首诗显示出诗人由浪漫主义向现代主义转化的某种趋向。
自《会唱歌的鸢尾花》以后,在她的第三本诗集《始祖鸟》中诗人已经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普通的女性,因而这阶段所写的,也主要是基于个人人生经验的内容。如果说,舒婷的早期作品主要表现了对爱、对人性、对人道的关切,那么到了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除去上述内容外,更深刻地表现了对人的生命状态的关切。早期的强烈的社会性、使命感和伦理彩有所淡化,而基于女性生命本体的体验有所加强:
“孩子的眼泪是珍珠的锁链/丈夫的脸是星云图/家是一个可以挂长途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