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1655-1685):为武英殿大学士明珠长子,原名成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满洲正黄旗,清初著名词人。
  性德少聪颖,读书过目即能成诵,继承满人习武传统,精于骑射。在书法、绘画、音乐方面均有一定造诣。康熙十五年(进士。授三等侍卫,寻晋一等,武官正三品。
  妻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卢氏,赐淑人,诰赠一品夫人,婚后三年,妻子亡故,吴江叶元礼亲为之撰墓志铭,继娶官氏,赐淑人。妾颜氏,后纳江南沈宛,著有《选梦词》“风韵不减夫婿”,亡佚。纳兰性德死时,年仅三十一岁,“文人祚薄,哀动天地”葬于京西皂荚屯。有三子四女。一女嫁与骁将年羹尧。
  纳兰性德与朱彝尊、陈维崧、顾贞观、姜宸英、严绳孙等汉族名士交游,从一定程度上为清廷笼络住一批汉族知识分子。一生著作颇丰:《通志堂集》二十卷、《渌水亭杂识》四卷,《词林正略》;辑《大易集义粹言》八十卷,《陈氏礼记说补正》三十八卷;编选《近词初集》、《名家绝句钞》、《全唐诗选》等书,笔力惊人。
  纳兰性德以词闻,现存349首,哀感顽艳,有南唐后主遗风,悼亡词情真意切,痛彻肺腑,令人不忍卒读,王国维有评:"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朱祖谋云:"八百年来无此作者" ,潭献云"以成容若之贵……,而作词皆幽艳哀断,所谓别有怀抱者也",当时盛传,“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纳兰词》传至国外,朝鲜人谓“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
纳兰词初名《侧帽》,后名《饮水》,现统称纳兰词。
(拟古绝绝词)——人生若只如初见
摘自《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注释】
①人生句:意思是说与意中人相处应当总像刚刚相识的时候,那样地(的)甜蜜,那样地温馨,那样地深情和快乐。
②何事句:此用汉班婕妤被弃典故。班婕妤为汉成帝妃,被赵飞燕谗害,退居冷宫,后有诗《怨歌行 》,以秋扇为喻抒发被弃之怨情。南北朝梁刘孝绰《班婕妤怨》诗又点明“妾身似秋扇”,后遂以秋扇见
捐喻女子被弃。这里是说本应当相亲相爱,但却成了今日的相离相弃。
③等闲二句:意思是说如今轻易地变了心,却反而说情人间就是容易变心的。故人,指情人。
④骊山二句:《太真外传》载,唐明皇与杨玉环曾于七月七日夜,在骊山华清宫长生殿里盟誓,愿世世为夫妻。白居易《长恨歌》:“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
对此作了生动的描写。后安史乱起,明皇入蜀,于马嵬坡赐死杨玉环。杨死前云:“妾诚负国恩,死无恨矣。”又,明皇此后于途中闻雨声、铃声而悲伤,遂作《雨霖铃》曲以寄哀思。这里借用此典说即使是最后作决绝之别,也不生怨。参见《浣溪沙》(凤髻抛残秋草生)“讲解”。
⑤何如二句:化用唐李商隐《马嵬》:“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之句意。薄幸,薄情。锦衣郎,指唐明皇。又,意谓 怎比得上当年的唐明皇呢,他总还是与杨玉环有过比翼鸟、连理枝的誓愿!意思是纵死而分离,也还是刻骨地念念不忘旧情。亦可通。
【讲解】
此调原为唐教坊曲,后用为词牌。始见《花间集》韦庄词。有不同体格,俱为双调。但《太和正音谱》谓:《花间集》载《木兰花》、《玉楼春》两调,其七字八句者为《玉楼春》体。故本首是为此体,共五十六字。上、下片除第三句外,余则皆押仄声韵。
词题说这是一首拟古之作,其所拟之《决绝词》本是古诗中的一种,是以女子的口吻控诉男子的薄情,从而表态与之决绝。如古辞《白头吟》:“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唐元稹有《古决绝词》三首等。这里的拟作是借用汉唐典故而抒发“闺怨”之情。词情哀怨凄惋(婉),屈曲缠绵。汪刻本于词题“拟古决绝词”后有“柬友”二字,由此而论,则这“闺怨”便是一种假托了,这怨情的背后,似乎更有着深层的痛楚,无非借闺怨作隐约的表达罢了。故有人以为此篇是别有隐情,无非是借失恋女子的口吻,谴责那负心的锦衣郎的。
【辑评】
一、于在春《清词百首》:“题目写明:模仿古代的《决绝词》,那是女方恨男方薄情,断绝关系的坚决表态。这里用汉成帝女官班婕妤和唐玄宗妃子杨玉环的典故来拟写古词。虽说意在‘决绝’,还是一腔怨情,这就更加深婉动人。”(1984 年人民文学出版社 )
二、盛冬铃《纳兰性德词选》:“决绝意谓决裂,指男女情变,断绝关系。唐元稹曾用乐府歌行体,摹拟一女子的口吻,作《古决绝词》。容若此作题为‘拟古决绝词柬友 ’,也以女子的声口出之。其意是用男女间的爱情为喻,说明交友之道也应该始终如一,生死不渝。”
纳兰容若,名性德,容若是他的字。纳兰容若这名字风光旖旎,教人惊艳:胸纳幽兰,神容略若。一吟此名,浊世才子翩翩风貌,历历眼前。
纳兰容若诞于清顺治十一年,正黄旗人,其祖于清初从龙入关,战功彪炳,其父明珠,是康熙朝权倾一时的首辅之臣。容若天资颖慧,博通经史,工书法,擅丹青,又精骑射,十七为诸生,十八举乡试,二十二岁殿试赐进
士出身,后晋一等侍卫,常伴康熙出巡边塞,三十一岁时因寒疾而殁。
雨霖铃赏析纳兰容若著有《通志堂文集》二十卷,但大的的成就是在词上。他的词清新婉丽,独具真情锐感,直指本心,在他生前刻本出版后产生过“家家争唱”的轰动效应。在他身后,纳兰被誉为“满清第一词人”、“第一学人”,清家词话和学者均对他评价甚高,王国维赞曰“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到了民国时候,纳兰还是很出名的才子早逝的典例。有此为证:张恨水先生的《春明外史》中写到一位才子,死于三十岁的壮年,其友恸道:‘看到平日写的词,我就料他跟那纳兰容若一样,不能永年的……“
而纳兰容若的词,或写爱情或写友情,根本没有哪一首批评上层建筑,也没有哪一首关心劳苦大众,就连他那些描写边塞风光的词,也因笼罩着思乡怀人之愁郁,套不上“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的套子。
所以,当代每个选本在评论纳兰词时都要说些“内容单薄狭窄”、“思想境界不高”之类的话;在当代人编的书里,纳兰与纳兰词成了文学史的花边,成了可有可无的一抹闲笔。
原词作《梦江南》: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春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燕山赏析:这是一首写爱情的词作。词的大意是:黄昏时的乌鸦都飞尽了,我却站在那里凝神远望,心中的怨恨都是为了谁呢?眼前柳絮好像飘飞的急雪,散落到香阁里,微微的晚风又轻轻地吹拂着胆瓶里的梅花。心字型的篆香已经燃成灰烬。
  写作背景:这首词应该是写在纳兰的表妹雪梅被选到宫里之后。他与表妹雪梅一块长大,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没有挑明爱情关系,但纳兰深深地爱着雪梅这是事实。他与表妹曾经一块去读私塾,一块儿玩耍,一块儿对诗作赋。如今,表妹走了,走进了皇宫,当了妃子。一场早期的恋爱就这样成了泡影,叫谁能不痛苦呢?表妹走后,纳兰曾经装扮成僧人进宫去见过表妹一面,但那是多么危险的举动。一经被康熙皇帝发现,那是要杀头的!匆匆一面,而且还隔着宫廷里的帏幔。回来后好长时间放不下,他思念表妹的心情谁又能了解呢?所以,他经常一个人在黄昏时小立,望着宫廷的方向凝神。可是,初恋是彻底没有希望了,这辈子也别再想了,心事变成了灰一样。
  艺术特:纳兰的词艺术成就非常高。特别是小令,写得轻灵凄婉,深沉感人。《梦江南》有单调、双调和另调,这一首是用的单调《梦江南》。全词总共才27字,词的容量极其有限。但是,纳兰在这27
个字中,塑造了一个失恋者的形象。他悲愤,他痛苦,他怨恨,他心如刀割,他心灰意冷。但是,他
又不能表现出来,他把内心的痛苦压抑住,强陪着笑脸应付家人与外界。其次,是这首小词营造了一个意境,由几个意象组成:黄昏、乌鸦、柳絮、春阁、瓶梅、心香。把相思的凄苦与灰的景物融合一起,既有实景的描画,又有心如死灰的暗喻。这是一个何等伤感的画面。清代人把纳兰爱情词概括为“哀感顽艳”,这首就体现了这一特点。
1.木兰花令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一、于在春《清词百首》:“题目写明:模仿古代的《决绝词》,那是女方恨男方薄情,断绝关系的坚决表态。这里用汉成帝女官班婕妤和唐玄宗妃子杨玉环的典故来拟写古词。虽说意在‘决绝’,还是一腔怨情,这就更加深婉动人。”
二、盛冬铃《纳兰性德词选》:“决绝意谓决裂,指男女情变,断绝关系。唐元稹曾用乐府歌行体,摹
拟一女子的口吻,作《古决绝词》。容若此作题为‘拟古决绝词柬友 ’,也以女子的声口出之。其意是用男女间的爱情为喻,说明交友之道也应该始终如一,生死不渝。”
无疑,该阙词章与白氏《长恨歌》皆涉及唐玄宗和杨玉环那段毁誉参半的爱情故事。
站在政治的角度,李隆基荒淫废国。从感情的意义上来看,虽然唐玄宗迫于三军众怒,无奈将杨贵妃赐死马嵬坡,从此生死诀别、阴阳永隔,唐玄宗却始终信守当初七夕夜半“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誓言,纵“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种用情深远的爱情故事,试问谁人不动容?
当然,我们已无法考证这段真挚爱情故事是否属实,权且和纳兰一样,首先肯定这段风流佳话。
纳兰此词以一失恋女子的口吻谴责负心的锦衣郎。起句非常新奇,本来两情相悦,恨不能朝朝暮暮,然而如若知道迟早分离,倒不如保持“初见”时那种若即若离的美好。然后描绘变心的人往往指责满怀痴情却无端被弃的一方首先变心,失恋女子的爱恨情殇可见一斑。最后引用七夕长生殿的典故,谴责薄情郎虽然当日也曾订下海誓山盟,如今却背情弃义!
转一小文,道其中意境,共赏:人生若如只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纳兰性德的这句词,极尽婉转伤感之韵味,短短一句胜过千言万语,人生种种不可言说的复杂滋味都仿佛因这一句而涌上心头,叫人感慨万千。
初见,爱恨情愁的开始。刚登场的意气风发,初
相遇的情不自禁,都只开了个头。大好河山似锦前程,要怎样去指点激扬?偶然遇见或刻意安排,将有怎样一段波澜不惊或铭心刻骨的故事?未知的前方是若隐若现的风景,充满期待和不期而遇的惊喜。
人生若只如初见,所有的惊鸿一瞥定格念念不忘的美丽画面,一切都将保持最初的好奇和新鲜状态,那些踌蹉满志的初生牛犊总是那么朝气蓬勃,那些羞涩的欲言又止有许多种神秘的可能,一切都像清晨的露珠般晶莹剔透,像朝阳般明亮灿烂。
果真如此,又怎么会悲画扇呢?但流光容易把人抛,又岂止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谁能抵挡光阴的利箭?华年易逝,姹紫嫣红只付与了断井残垣,刻骨铭心只能只归了风轻云淡,相看两不厌产生了审美疲劳,卿卿我我变成了相顾无言。春风十里后来却是冷月无声,雄姿英发后来只能遥想当年,仙葩美玉后来成了水月镜花。
初见时人面桃花的惊艳,来年却是物是人非的落寞。长生殿里的信誓旦旦,却变成了马鬼坡前的“江山情重美人轻”。初见时回眸一笑的百媚,已变成此恨绵绵的哀怨,李隆基和杨玉环之间隔了江山。朱丽叶与罗密欧一见倾心,却得知他是仇家之子,惊问:“要是不该相识,何必相逢!”他们之间,隔了生死。《罗马假日》里的公主和记者浪漫邂逅而相恋,最终却不得不回到各自的世界,再见时只能恪守
身份默默无言,他们之间,隔了世俗。《半生缘》里,曼桢和世钧18年后重逢,都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他们之间,隔了流年。
2.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蒋寅先生《金陵生小言》云:“诗歌题材随时代而变,最典型者莫如宫怨、出塞二题,唐诗赋此题最盛,而至清诗绝少。”这是一个很敏锐的观察,其中原因,我们此处不谈。需要说的是,就词史发展的历程而言,边塞题材在宋代几乎是空白。除了范仲淹那首著名的《渔家傲》以外,两宋再也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边塞词。这个巨大的词史空白直到纳兰性德手里才得到填补,他的塞外行吟之篇不仅数量较多,词境壮观寥廓而兼凄怨苍凉,是清人此类词表现最上乘的一家。
康熙二十年(1681),三藩之叛底定。翌年三月,玄烨出山海关(即词中的“榆关”),至盛京告祭永
陵、福陵、昭陵,纳兰扈从。本篇即作于此时。词以“山一程,水一程”六字叠韵发端,是此调正体,而全用口语组织,予人自然奔放之感,为下文“夜深千帐灯”五字拓开地步。此五字粗看亦寻常,细味之则朴素中兼有气象万千,为他人累千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