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
赏析一:生命成长中的“情”和“欲”
《红楼梦》前五回是对小说整体剧情的一个概括,写了大部分人物的外貌,性格,人物关系,人物命运,特别是第五回宝玉梦游太虚幻境,被视为全书的纲领,警幻仙子的“红楼梦”十二支,预示了芳的命运。对这一回前人从不同角度的解读,洋洋大观,令人目不暇接。笔者选择从生命成长和超越视角,以文本的主线为依据,进行探析,虽不免管中窥豹,仍期望以小见大、略有所得。
这一回叙述了生命成长中的“情和欲”(秦和玉,以谐音暗含寓意)。当生命进入青春期,情欲开始酝酿、涌动、走向成熟,成为生命中排山倒海的力量。贾宝玉的不爱读书,有天性中对虚伪礼教的排斥,对自然纯真之美的追求,当他看到客房中“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时,当即心生不快,如果结合第四回贾雨村在“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之后的蜕变与良知泯灭,我们对作者的深意就不难理解,大概可在对联中添加几字,“世事洞明皆虚伪学问,人情练达即官样文章”。
与此同时,宝玉的青春感性正在勃发,秦可卿卧房中的女性气息、香艳陈设使得宝玉如痴如醉。“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这些描写,何止宝玉,多少《红楼梦》的读者都为之浮想联翩。
这是现实中的幻境,而在秦可卿的引导下,宝玉随即进入梦中的幻境,或曰“幻中之幻”。首先吸引宝玉的,还是自然之美,“但见朱栏玉砌,绿树清溪,真是人迹不逢,飞尘罕到”,宝玉在梦中欢喜,觉得这地方有趣,能在这里过一生,强如被父母师傅管束。自由和美,是人天性所爱。这也说出了所有生命的梦想:在美好的“桃花源”中自由自在地生活。而绿树清溪边如果没有人,却也少了生趣,徒余荒凉。
果然,歌声传来,美人翩跹而至,警幻仙子将宝玉带入太虚幻境。石牌上“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的对联蕴含禅意,指世人认幻为真,却忘记了真实的本来面目,失去了天性,沉沦于幻象之中。“孽海情天”正是痴男怨女们给自己编织的情网。“春恨秋悲皆自惹红楼梦赏析,花容月貌为谁妍?”说的也是生命自作自受,陷于薄命之中。
由于我们习惯从社会压迫的视角看待红楼女儿们的悲剧,对“春恨秋悲皆自惹”一说可能不以为然,或单纯视为一种文学表达。要理解这点,还是须了解作者的宗教超越视角。从宗教来看,基督教认为人有原罪,因而需要上帝的救赎。佛教则认为由无明而滋生贪瞋痴,形成因果轮回之链,需破除无明,生命才得以超越。
  那么,当生命被情欲牵动,堕入情网之中,究竟错在哪里呢?生命不是本该具有追求幸福的自由吗?这也许只能归因于生命本身的不完美,佛说人有生老病死之苦,“诸行无常”,无论哪个时代都难以避免。演出黛玉神韵的陈晓旭,风华绝代,也没有逃过生死无常;展现黄蓉神采的翁美玲,一代红颜,最终为情自杀。从古到今,“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因情成伤,为情而死者,比比皆是。当然,作者并未否认社会的丑恶和压迫,此处却更多着眼于人性本身的痴迷、愚昧、无知和局限,以及由此造成的贪婪、暴力、伤害,社会的不公和压迫则是人性弱点的外在展现。由于这些不公,生命徒增了更多痛苦。
为情所困的生命之所以在痛苦中难以自拔,是因为缺少大智慧,看不到前因后果,无法在体验情感的同时,从中提升,超越,如警幻仙子对宝玉所言:“尔乃肉眼凡躯,未便先知的”。其实,即便将天机泄露一二,作为凡人的宝玉又如何能从中领悟。
警幻仙子翻出的金陵十二钗正副册,又副册,与其说是给宝玉看的,不如说是作者给读者观阅的,提供了红楼女儿们命运的线索。此时的宝玉,只是茫然不解。为情障目的人,从来是只能猜到开始,却猜不到结局。
金陵十二钗的图画、判词介绍,头绪众多,先简述最后对秦可卿的判词: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淫”在现代词典中有:过多,过甚;放纵;心乱;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等意。从情欲到情爱、性,本是正常的生命无可避免的,但此处所判的淫,指违背伦理的情爱。由生命中自然的情欲到毫无节制、违背伦理的淫,仍然在于生命的盲目、贪婪、无止境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