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史湘云详细读红楼读书笔记第五回痴人入幻梦仙人指迷津
五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
第五回在整本书中显得尤为重要，可以说是《红楼梦》的总纲，被讨论的最多，研究的也最多，但是在情节上，这一回又极为简单，概括起来，就是贾宝玉的一个梦而已。想必人人都有过做梦的体验，梦大约是我们作为一个现实人，能够“通灵”的唯一渠道。有人说，梦是自然进化的谬误，是上帝造人时的过失；也有人说，梦是一封没有翻译的远古来信；还有人说，梦是人生的另一部华彩乐章。但不管怎么理解梦，事实是我们几乎每天都做梦。所不同的是，有人用梦观照心灵，体察自我，感知外界；有人对梦不加在意，梦就是睡眠，醒就是人生，并行不悖。所以对于这一回，既可以认真地、在意地去看，也可以粗泛地、随意地去看。它对于人物命运有着提前的预兆，但是也不必由此去深究结局，谁和谁的结局不是一样呢？只是这通往结局的过程中，人与人之间的禀赋、心性、机缘、命数等的差异，构成了万千不同的人生，你如果对这千差万别感兴趣，那倒是可以琢磨一番的。我在这一回中，大概讲以下几点：
一、以梦解梦，按照梦的形态来解释这一回的情节、人物等。这一回从贾宝玉躺到秦可卿的内室午睡开
始，一直到“吓得宝玉汗下如雨”，写的全是宝玉在梦中的情景。梦的开头他“随了秦氏，至一所在”；中间看见了警幻仙姑，“便忘了秦氏在何处”；等到最后“与可卿难舍难分”，被夜叉海鬼拖将时失声喊叫“可卿救我”，都非常符合一个人从入梦到惊醒的状态，因此我觉得不用过多地追问为什么宝玉梦中的对象是可卿，因为那个带他去午睡的人恰好是可卿而已。至于宝玉在梦中喊出可卿的名字，也不代表那是现实中的秦氏，因为梦中的女子字“可卿”，现实中，“可卿”是秦氏的小名。同时，宝玉梦中的鬼怪神仙，梦的离谱又合理，梦的愉悦或惊险等，都和我们做梦时的情景极为相似，所以完全可以按照“荒唐言”
的标准去理解这些文字，当然按照“辛酸泪”理解是更好的，这个我等下讲。
二、说到秦可卿，便顺便讲一下她主动邀宝玉去内室午睡这个情节。既然秦氏在贾母心中是“极妥当的人”，那为什么她要把宝玉安排到自己的房间去午睡呢？首先，秦氏先是安排宝玉睡到上房内间去，可是宝玉不喜欢，觉得这里充满了迂腐之气，不仅画着神仙劝人勤学苦读的《燃藜图》，而且还挂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对联，于是“断断不肯在这里了”。这种情况下，秦氏才说“这里还不好，可往哪里去呢？不然往我屋里去罢”。二是秦氏是“极妥当的人”，她处事很考虑别人的心意，宝玉既然不喜欢上房内间，那看来只能选一个和这种风格大不一样的居所来。三是秦氏刚好有一个和宝玉差不多大小的弟弟，所以一时间出于相同的心理，视自己的“叔叔”为小孩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不得不说，她做这件事确实是“逾矩”的，我愿意称之为软弱的善良，太过于考虑别人的感受，而忘记了自
己可能深陷污淖和非议。即便这样，我觉得她也不应该被过多谴责。应该谴责的，是恃强而“逾矩”的人，至少在曹雪芹的笔下，对于秦氏的命运，是非常可惜的，他能够认识到“箕裘颓堕皆从敬”“造衅开端实在宁”，是贾府中“逾矩”的男性决定了这位善良柔弱的女子的命运，而不是秦氏自己违背了纲常。
三、梦的作用。第一回中，甄士隐也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可算作是交代了《红楼梦》故事及人物的来历。在那个梦里，刚好是甄士隐来到了太虚幻境的门口，梦就结束了。这一回中，贾宝玉的梦，可算作是交代了《红楼梦》故事及人物的结局。在这个梦里，贾宝玉进入了太虚幻境，得知了里面的各路神仙和职责。通过这两个梦，《红楼梦》的故事线就完整了，人物命运也就丰富而有数了，读者读到这一回，其实最最精华的、核心的、能够代表作者创作观的东西，基本上就全都有了。另外，作者写这一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将镜头自然而然地移到宁国府这边来，后面再写秦钟、贾瑞、秦可卿的故事时，就容易多了。所以，你看，曹雪芹是一个多么“瞻前顾后”的作家!
四、警幻仙姑在点化谁？这一回中，提到警幻仙姑时，作者专为她写了一篇极美的赋，宝玉更是称她为“神仙”，可见警幻仙姑是一个不能忽
略的人物。在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姑带宝玉做了四件事：一是看册，二是饮茶、喝酒，三是听曲，四是见，目的都是为了点化宝玉。但直到最后，宝玉都未被点化，观者若有心，其实能够看出，作者是想借此情节，点化我们读者。
当贾宝玉看到“春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的对联后，被引导看了金陵十二钗的正册、副册，将贾家中最重要的人物命运都看了个遍。警幻仙姑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让贾宝玉知道，人的命运早已天定，尤其是他所珍爱的水一般清洁的女子，全都是“薄命司”里的人物。宝玉看后“恍恍惚惚”，那聪明的读者，当我们看时，能够明白这些吗？是明白了好呢？还是不明白好呢？
警幻仙姑把贾宝玉带到屋内后，喝“千红一窟”茶，饮“万艳同杯”酒。这一茶一酒的谐音里其实都暗藏结局。而宝玉只觉“纯美非常”“称赏不迭”。现实中，宝玉是极其珍爱“千红”“万艳”的，但是到了梦境时，他却不知不觉饮啜起来，真可谓“无可奈何天”。读者读至此处，便有亦真亦幻之感。
饮酒间，警幻仙姑命舞女曲演《红楼梦》十二支，贾宝玉听音觉得“散漫无稽”，看曲又觉得“甚无趣味”，可见尚未开悟。读者看到此处，其实应已明白许多，那就是“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红楼梦》的“辛酸泪”，便逐渐为我们感受到了。
警幻见“痴儿竟尚未悟”，最后将自己的妹妹可卿许配给宝玉，希望他在仙界被“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授以云雨”之后，能够“留心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从结果来看，这个点化对于宝玉是未见效果的，但若是对于读者，有几人能够明白警幻的用意呢？可能我们很多人都将重心放在了警幻所说的“意淫”二字，那么，“惟心会而不可言传，可神通而不能语达”的意淫，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觉得，在《红楼梦》里，“意淫”是小说的最高主题，是女性尊贵论的代名词，或者再泛化一点，是对
世间所有“生命之美”的欣赏与珍爱。在
后面的章回中，我们随处可以看到贾宝玉的“意淫”：史湘云和黛玉的小小的争吵，贾宝玉费心巴力的从中斡旋；吃个荔枝，忘不了给三妹妹送去一碟，还要配上最精致的白玛瑙碟子；芳官和干娘因为洗头吵闹，贾宝玉毫不犹豫的站在了芳官这边；因为玫瑰露和茯苓霜，他把两桩错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就连从未见面只是闻名的傅秋芳，他也因为恐薄了她，而情愿接待她家中来的两个婆子；刘姥姥信口扯出来的茗玉小，他也赶忙派茗烟去哨探，要给这位不幸早丧的小修建庙宇。这种“意淫”，其实是对每一个女孩子，都发自内心的喜爱和尊重，绝不以占有她们为目的，而是能够站在审美的角度爱惜她们，欣赏她们，甚至保护她们。所以，警幻仙姑授予贾宝玉的“意淫”之名，其实是一个褒义词，是和“皮肤淫滥之蠢物”相对应的。这个词的关键，是“意”，而非“淫”。关于警幻的点化，还需读者根据文本去亲自辨析和体悟，在此不再多说。